不能放在臺面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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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有一則新聞,內容是說一個小學老師,把家長給自己的「禮金」記錄在案,結果不小心把這個小賬本的照片發到了家長群里,讓一件不能放在臺面上的事給公布出來。結果,這名小學老師遭到了處罰,事情就此告一段落。
社會主義國家古巴,竟然通過了同性戀合法化,同時還承認代孕的合法化。當然了,這些事情並不能放在臺面上來說,所以簡體中文當然也不允許有人對其討論。
《隱入塵煙》被全網下架,下架的原因一直很曖昧。看到這個消息,我就跟朋友開起玩笑,會說不會突然有人冒出來,寫一篇又臭又長又酸又腐的文章,模仿《評新編歷史劇〈海瑞罷官〉》來批判《隱入塵煙》,果不其然,這篇文章如期而至。當然,因《評新編歷史劇〈海瑞罷官〉》牽扯出來的那個歷史事件,如今仍然還不能放在臺面上說得太明白。
近期,清華大學法學院教授勞東燕的微博被一夜清空,有人懷疑是她被封殺的原因,是常對社會議題發聲,近期還質疑過「健康碼」和監控技術的廣泛使用現象。至於到底是什麽原因,這不是能放到臺面上說的。但可悲的是,當人們意識到勞東燕教授的微博,因為不能放在臺面上的原因被清空時,他們竟然說出了「習慣了」這句話。
……
再往回推,還有越來越多的不能放在臺面上的事情,都被放在以為沒人看見的桌布下面。不過最近它們有點太多了,以至於桌子都被它們頂得高高。
話說回來,在中國人的普世價值觀里,「拎得清」一直是一種非常晦澀曖昧、但又是每個人必須具備的一種社會關系生存技能。幾乎很少有人會給你說什麽情況下你不應該把什麽事情放在臺面上說,但每個人心里都有一個關於能不能放在臺面的規矩。
收禮金的時候拿出一個小本本記賬,這是中國人人情世故里「有借有還」的一面,至於還不還再說,但是記錄下來的目的,不僅僅是為了好還,也是為了「好看」,好看清楚哪些人送了多少禮、哪些人該送多而送得少、哪些人本覺得送得少卻意外地送了很多——這些「數據分析」當然不是能拿到臺面上來說的,數目有多少,就會有排位的差別。你看多少人會因為一個遊戲的排位而情緒失控,更何況禮金這樣關乎面子、里子、更多復雜的人情世故的數值。
小學老師把禮金單發在了小學家長群,難免會有人覺得這是面子和里子,也有人覺得自己被傷了面子跟里子,那些沒打算給老師禮金的家長心里也會咯噔一下:什麽意思,發這個的目的是讓我們這些沒交錢家長一個下馬威嗎?
放在臺面上的,和不能放在臺面上的,便是「拎得清」的重要課程之一,而問題就在於,這是一個完全沒有條件、計算公式、甚至沒有標準答案的事情。
比如,巴西通過同性戀合法這件事,不介意公布自己性向的人,把很多人不應該放在臺面上討論的話題給丟到了臺面上,那些不敢討論的人也拿他們沒有半點辦法。這時,另一群人去討論這件臺面上的事,覺得這些承認了自己勇敢面對自己的人是值得被褒獎的,認為他們活出了自己。而對於那些沒辦法把這件事放在臺面上的人來講,它又是一種懲罰和羞辱,因為現實的枷鎖,他們不可能把自己放在臺面上任人魚肉。
能不能放上臺面,並不是當事人自己決定,而是現實的某種「選擇」,但必然也會因為放在臺面或藏在桌布之下,而承受對應的結局。
勞東燕教授的微博也不過如此,她討論的都是放不得臺面的事,但又讓人看清了很多應該被放在臺面上讓大家討論分析的事。人們會覺得她或許才是這個狗屁倒竈的社會里,為數不多「拎得清」的人。但這也並不是聰明,當大部分人認為有些事情不必放到臺面上,「拎得清」並不是好事的時候,也就是勞東燕教授被社會性抹殺的時候。
前幾天看到一個段子,結果沒想到是真的。一個在抖音上發布自己駕駛滑翔傘視頻的PO主,在他的視頻下面有一個「母女自拍」頭像的賬號,非常認真地回復道:以後少發點這種視頻,我怕孩子看了會去模仿。
可想而知,當這種「不允許別人的行為上得了臺面」的人越來越多,那滑翔傘必然會被定義為「會把小孩子教壞甚至讓他們去模仿而發生危險」的行為,如果這樣的人基數夠大,平臺為了討好大部分流量,必然會追加一個「不能放在臺面」的規則,以自我閹割的方式限製這種「拎不清」的事情發生。
至於,《隱入塵煙》被全網封殺,這是中國人「拎得清」哲學里,關於「臺面」里最重要的一個方法論之一——即看不見,就代表不存在。只要封殺那些陳述了事實的聲音,那事實的真相就由那些「放得了臺面」上的「證據」去證明即可。
——為什麽不把「上不得臺面的事情」放在別處呢?因為這是規定,一開始由專人在地上用膠帶貼出了一個方框,要求大家把上不得臺面的東西都放在桌面以下的方框里,以防被外界所看到。所以它們足夠多,不能水平鋪開就只能垂直重疊,現在桌面老高了,那些想要放到桌面上去說的事,也沒人看得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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