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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該死很有原罪,但這正是我比任何人都要充分的自由:自由就是自我修正,是其所不是,不是其所是。——我可是全世界最為自由的犯人:甚至沒有被剝奪自我毀滅-自我仇視的權利。
而正是自我仇視,使我得以永不停息地學習文學。我的生命完全拴在文化上,失去了這個途徑,罪過就會因為無法救贖而脹大最後吞噬一切——我與最惡劣的勞改犯並無本質區別。
這罪是形而上者,亦或形而下的?辨不清了。仿佛曾經“主觀、有限與飄忽”過一段時間,但由於無休止地附加,“主觀”從自身脫落而反噬,“有限”已經毫無根據,“飄忽”也因過度充塞而卡住、凝滯。
更何況呢,罪行何物?這絕不是宗教意義上的“分辨善惡”,知識恰巧是善行的本源。從出生直到如今,善人義人每天都在嚴厲警告著,我錯了,沈痛地錯了——可每當詢問孽根、乞求改正,他們就一把蒙住我的雙眼,與卡夫卡一同捆在了“流放地”的刑具。
在他們看來,我不配知道任何真相,只是因為我本應該:神不是低等動物應該思考的事物。卡夫卡被流放地的刑具開始轉動,望著判決的筆尖,深淵中油然而生一絲希望:但這是一個劣質的機械,它崩潰而亂碼了,勞改犯的身上最終唯見一團漆黑。
漆黑,玄冥,不配思索神明——由此只好以刑罰的形而上之永恒,救贖罪犯的形而下之飄忽。我覺得自己目前依舊該死、配不上、對不起文化,如同一個階級敵人玷汙了勞改所的夥食:所以每天我都像大躍進一樣拼命。
每天晚上最後一件事,反思——盡管東拼西湊的口供依舊強詞奪理。一輩子都將是勞動改造,都將是對無辜罪人的批鬥:永恒的大躍進。每天都告訴自己:對不起。擼起袖子加油幹。庶幾可能拯救。
我的sentence,就是我的sentence。胸中惡魔的審判要看我勞改與悔過的成效:如果我能生產出絕佳的詩句,我的判決便可能無限延期。反之,如果我再也無法生產任何勞動結晶,我的判決便將如錘頭一般一擊取命。
為此我一向都瞄準受難的大師,大師的節奏我盡量跟上,才能將那聖靈分有。如果我的本質是蟲豸,那就異化成大師的模樣——柏拉圖的異化(拜神時的一心一意)不是褒義的麽?勞改所的罪人不是挺過來就成了大師麽?
我cross的劣根性,就是我註定永世背負的那個cross,那個作為刑罰的最終仁慈。我的暴虐壓抑升華而生成文學——壟斷我不下地獄之權利的十字架!
如果我狂熱的對象是宗教,那就太方便而幸運了:直接當個祭司,有機會可以殉道。救贖是這樣簡單。
然而對於一個生於上帝死後的殉道者,置之死地而後生才是方法。如果從未想到過死,便永遠無法想到生。一個從未因罪死過的魂靈,必定不是向死而後永生的魂靈。
死是人的終極本能,生是為了更深刻地體驗關於死的藝術。活的越長久,學習死亡哲學的時間就越充足——這是否定自殺最有力的理由。
可是我卻知道,有個觸及無意識領域的根本性惡行——正是它在每一個祭壇上對我發出最嘲諷的嗤笑:我既召喚苦難,又畏懼苦難,剛剛招來了敵人,便渴望擺脫敵人。循環來去,就是蒼蠅被嚇走飛一圈又回來。
原罪導致對自己的沈痛仇恨,而後轉為對敵人的瘋狂復仇,復仇心的心肌梗塞,再次淪為自我仇恨——從圓圈的上下兩端反方向描線,周而復始,將我死循環的軌跡一次次施加墨刑。
如果跳不出這個圈,我就依舊不配得到世上任何好意。而敵人又將我納入“同情”的話語體系,以矛盾的次要方面武斷我本質的全部:他們將創可貼遞給我包紮血肉模糊的幻肢。
仍舊以自己的敵人為幸福吧,為自己的敵人虔誠禱告吧!請賜予我勢均力敵的、正面硬杠的、提醒我還有多長道路要走的、共工怒觸不周山的敵人——而非令我蔑視與惡心的那種,或者繞過冰山之峰、微波爐般直接從內搗爛而令我失去反抗意義的那種!
在仇敵監督下的勞改中體驗死滅,就是我存活的依據;我的囚衣是阿喀琉斯的金甲,我的虛脫是俄狄浦斯的跋涉!一旦連這最後的權利也被剝奪——便是不敬神者對火焰與土地之隨葬品的放肆褻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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