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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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以前,我很慶幸自己沒有戴眼鏡的煩惱。
有些人戴眼鏡更顯氣質,有些卻醜不拉幾。我是後者。近視的度數加深得很快,幾乎每年就會漲個五十一百,然後換上一副新的眼鏡。圓的、方的、大框的、小個的。等上了大學,度數才穩定下來。
近視有很多不方便,而我最大的不便是眼鏡。我不喜歡眼鏡,一方面是令我本不大的眼睛雪上加霜,另一方面是擱在鼻托和眼睛前的東西怪得很。
戴上眼鏡的每時每刻,我有一種間離感,即使它讓我眼中的世界變得清晰。但那不是我的眼睛。
除了上課和用電腦,我幾乎不戴眼鏡。大學舍友甚至在開學很久以後——我說要拿眼鏡去教室時——才知道我近視。而另一個舍友則驚訝地表示沒有在宿舍裏見過我戴。
她問我是不是度數淺。我說一只兩百多,一只三百多。我反問她,她說差不多。我倒是沒怎麽見過她摘下來,除了洗澡。她問我平時不戴眼鏡不會看不清嗎?我說,那不要緊。
我能看見路,看見整個事物的輪廓,分辨得出它是什麽,它的具體方位,就足夠了。
想來,我媽的老花和近視越來越嚴重了。看不清東西的時候,她問我不覺得難受嗎?我搖了搖頭。我知道,她說的是那種模糊感。
*
很早以前,我就習慣了。模糊的世界似乎對我來說更有安全感。而我心裏還有一句話沒能說出來——
沒什麽值得我認真去看,也沒什麽值得我將它看清。
舍友問我,走在路上看得見人臉嗎?我說大概只能三到五米,遠一點就只有抽象畫了。她沒再發問,我突然有了傾訴欲。
“如果我足夠熟悉一個人,即便我看不清他,也能知道是他。”
這是我曾經在高中體育館開大會時沒有戴眼鏡,卻能在一千多號人裏找到某個人所屢見不鮮的事情。
相向而行的人群裏,有人朝我招手,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我往往先回個“嗨”或者“halo”。不管我認出了他,還是沒認出。不過,等走到足夠近的時候,我便知道了。畢竟,一個你“不知道”的人同你打招呼,而你也回應了,是一件足夠令人抓狂和毛骨悚然的事情。我總要知道那些是誰,不單是禮節問題,那也意味著——下次再見時,我很大幾率是要同他say hi的。
不過有時,因為視線盲點或是註意力渙散的緣故,離得再近也沒能認出來。葉姐也因為我兩次沒看到她,和我小小“抱怨”了一下。
*
年初的實習結束後,我爸和領導聊起我。領導說都挺好的,就是有一點還可以改進。我爸問是不是我太內向了。話轉述到這裏,我也沒了心思。
我突然想起第一天下午,回到公司發現同事還在午睡時,我猶豫著待會要不要打招呼。而等到亮燈後,同事們各自忙起來,我也錯過了最好的時機。我沈默了。
我不知道早神和打招呼是不是廣東這邊常有,幾乎每天上班我都在煩惱這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到後來,我隨著心情,經常聯系的,記得住名字的,時機好的,就喊聲。
除了遇到不會的工作,我很少打擾他們。他們閑聊時,我總是聽著,不插話。他們喊我一起去飯堂吃午飯,我說回家吃。他們問我哪天下班有空去哪裏吃海鮮,我打好了腹稿拒絕了兩次。
我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也清楚知道在外向與內向之間,我是有選擇權的。我不是不敢,而是放棄了掙紮,放棄了打破過往人們——乃至父母對我的印象,而選擇將自己塑造成外界對我的“期待”。
每當談起什麽事,父母總認為我這個性格做不到。不是以後再說,就是多學學別人。譬如中考後我們因為班級畢業旅行而吵了一架——最後以我媽在內的少數家長同行而告終;比如我媽聽說chloe去了機場做誌願、在學校附近兼職家教,覺得哪一天我能做到便是真正的成熟;又比如我爸總是和我普及已經說爛了的人情世故,十番九次的架勢似乎覺得我很容易被騙。
記憶之中,這樣的情況很多。一開始,還會反駁說我沒做過你怎麽知道我不行。到後來,這些被他們既定的事實我不想解釋了。畢竟一切都是徒勞。
我並不是不理解他們的好意,但用“你很笨,我為你好”的口吻說出來就變了味。
有時候也蠻好笑的。一方面,他們希望你能突破自我,不再如此。另一方面,他們又覺得你不可能做到。久而久之,這些所謂的缺陷反而成了另一種期待。似乎不這樣,便不是你了。
究竟是人一開始是這樣而被別人評價,還是因為別人的評價而活成了“自我”。這倒是有點羅森塔爾效應那味了。
人總是活在別人的評價裏。我不討厭別人給我貼標簽,甚至很感謝他們對我抱有某些善意的看法。我難過的是,不管我有多努力去摘掉這些包袱,卻始終未能如願,反而落得一個對自己沒點數的笑名。
*
故事的最後,領導說是。我爸看著我笑,一副“你看,果然又是這樣吧。”
飯桌前,我莫名其妙地生氣了。不過,氣很快消了。我又恢復了原來的模樣。
很多時候,我覺得那像是一個清醒的自我,看著麻木的自我慢慢沈淪的過程。他們覺得是明知可為而不為之的痛苦,但我想那也意味著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快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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