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英語的十年虐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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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英語的結局有點像相愛相殺十年的虐戀情侶,終於相逢一笑泯恩仇,也許沒法最後做伴侶,但還能做朋友,也挺好的。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這是去年發在公眾號(三秋3Autumn)上的一篇文,今天在老福特上翻到幾個剛剛高考完的太太寫的感想,感覺也把這篇發上來。
十年是對於我的中考來說,而距離我的高三保送考試過去了七年。
每個人的三年都很不容易,物化理綜、政史文科,黑暗中的掙紮反復,對夢想的猶疑與選擇,幾乎所有人都有過抑郁與自我懷疑,帶著傷口走出來,而這場人生的大考也還未有定局。
我知道這些傷口並不會隨著高考的結束和大學的錄取立刻消失不見,它們仍會和我們反復糾纏許久甚至數年,在某些不經意的時刻出來狠狠咬人一口。
但這些都會過去的,相信我,只是時間的長短。
接下來要做的只是要去接納自己,去溫柔地擁抱自己,我們都很棒了。
而今天讀那些鮮活淋漓情感豐沛的文字,突然有些感慨,雖然文字中展現的傷口仍未愈合,但那些氣息仍是年輕新鮮的。
有些遺憾自己當年並沒有記下來那時的感受想法,而當數年後,我終於與自己和解,再記下來的一切冷靜克製,卻再沒有最初“少年聽雨歌樓上”那種的鮮活生動,只剩下“江湖夜雨十年燈”的感慨嘆息。
正文:
寫下這個標題的時候,我也有點驚奇——原來自己的年齡也可以用“十年”來作為回憶的時間單位了。
很多人小時候或者青春期都會有點難以釋懷的事情,對我來說其中一件就是英語。
但有意思的是,我讀了六年外國語中學,通過外語類保送,大學專業也是英語,現在的工作也幾乎天天用英語。
前兩天突然發現距離初二的那場家長會已經過去了整10年,而到現在為止自己走的路和做的選擇,其實從那時就開始了。
我最終達成了和解。
是種很奇妙的感覺,於是想記錄一下。
這篇文只是一段個人回憶,可能沒什麽幹貨,但因為是自己的故事,所以可能更加真誠。希望對你有幫助。
還是先列一下總結建議,後面再詳細展開:
    1、脫敏嘗試
    2、留出足夠長的時間
    3、持續的心理咨詢
    4、接納自己,主動權永遠在自己手中
    5、正念
初中
開始是在2010年春天,我的初二下學期。
我現在還清楚記得那次期中考試我的名次不錯,應該是班上五六名左右,但是我媽從家長會回來並不開心。
我的英語老師並不建議我繼續讀外國語高中。
她很嚴肅地對我媽說,我的英語口語太差了,無法通過未來的大學保送面試。
我媽詢問她高中三年的時間是否足夠提高,她表示以我的性格改不了,並說我講中文時也口齒不清。
我媽是位對教育很上心的母親,但同時也是個很容易焦慮的母親。
考慮到山東嚴峻的高考形式,她還是決定讓我讀外國語高中,保送考試競爭壓力相對小一些。
回家嚴格的教育我以後,她開始了糾正計劃。她不懂英語,但是那句“講中文時也口齒不清”深深影響了她。
於是,我同她對話時語速稍快一些或者哪個詞發音不準,她便會打斷提醒我,不厭其煩的糾正,有時候便會引出英語老師家長會的話和對將來保送考試的擔憂,接著就是爭吵。
這糾正計劃實在有點折磨,初二開始持續了三年多,幸好我高中住校。直到現在和我媽通話,她仍會下意識糾正。
這一段現在寫來,我仍感受到自己的一些情緒,不過已經平和許多。
其實我英語成績一直不差,筆試上是優勢科目。我確實講話語速稍快,到現在也是這樣,但並沒有口齒不清。我先後詢問過我的初中到大學的朋友,還有後來的面試官與同事,都表示我口語表達沒有什麽大問題。
我英語口語相對弱勢,沒有重視語音語調的訓練,但是大學時的練習讓我發現這並不是非常難的事情,至少高中三年時間足夠。
現在盡量客觀的分析,我有以下想法:
首先是作為老師,可能需要謹慎對學生下判斷。
現在想來,那時候英語老師可能不太喜歡我。我不是標準的好學生,有時候會不遵守規則,比較鬧騰,而她是個很安靜沈穩的人。
有一回我和朋友放學在公交上說笑時遇到她,她後來說覺得我們倆當時快把公交炸了。這有點誇張。
她在家長會上向我媽提出建議是出於好心的,認為英語保送並不適合我,從她的角度也認為以我的性格不會改,於是給出了這個判斷。
但我覺得有些輕率和絕對了。
老師對一個學生的判斷和話語其實有著舉重若輕的作用,青春期時的價值觀和自我評判沒有完善,很大程度依賴於外界的反饋。而老師是最為重要的一部分,不僅直接影響學生,也會影響家長和同學對一個人的評判。
在我們的傳統語境下,學習成績好常常會和聽話、乖巧、懂事等性格標簽相關聯,很多爸媽和老師也會朝這個方向去培養和糾正孩子,但效果並不大盡如人意。
作為青春期後遺癥之一,我現在聽到“聽話”、“乖巧”等詞語還能覺察到內心下意識的反感情緒。
其實沒有那麽大的關系,現在回想,中學到大學以來,我周圍成績好的同學什麽樣的性格都有。
而後來看心理學上常用的“大五人格”分類研究中,盡管五項人格中有一些指標會和“成績好”相關,但在大規模數據中,每種人格傾向中成績高低的人數分布是相對均勻的。
教育成長是個非常復雜的問題,簡單歸類於性格、家庭或者老師哪一方面都是偷懶的。
第二是父母要和孩子一起練習接納和處理情緒。
上周我興起去翻了《美國兒科學會育兒百科》,序言部分“培養孩子的韌性”寫的非常好。
韌性是指遭遇挫折後復原的能力。在處理壓力和挫折方面,為孩子屏蔽一切障礙或者完全置之不理都是很好的做法。
而和孩子一起面對,給他提供面對壓力的解決方法、盡可能做好榜樣,同時也充分交流表達自己的情緒但並不將自己的情緒意願強加到孩子身上是更好的做法。
整體來看,我的家庭教育在大方向上是很好的,但是一些方面的局限性,比如情緒處理,一直是我與自身和家庭之間沖突困擾的來源。我到現在也在一直處理面對這些問題。
在我和英語這整段虐戀中,初二家長會上的對話只是個引子,真正的開端是我媽因焦慮情緒而展開的糾正計劃,而這又引起了我的對抗與焦慮,從而導致了惡性循環。
高中
初中後來的一年多其實只是個開端,我和英語的虐戀在高三達到高潮,但高中的前兩年依舊只是暗流。
中考的時候我超常發揮,順利考入本校高中部。似乎除了周末回家會被我媽嘮叨兩句之外,其他並沒有什麽。
但我開始十分抗拒英語口語的練習,提高計劃停滯了。
我把“英語不好”和“性格導致我改變不了”這兩個標簽下意識放到了自己的思維中,同時因為抗拒情緒而進一步加固。
對英語的排斥擴大也影響到我的未來選擇——我覺得我不適合學英語。
雖然高二選理科,大學又跑去讀數學雙學位都經過了很多思考,但其中都有一層可能不太重要但不可否認的情緒原因——我覺得英語不好,但是理科還不錯,我需要其他方面的證明。
其實現在來看,我文理相對平均,數理化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好,英語也沒有那麽差。
到高三上學期確定有保送資格後,大家開始選學校。
我的理科名次最常對應學校的是北外,但顯然我英語水平沒法應對北外難度的面試,於是在許多人的建議下,我報了山大。
山大在當時來看是個相對求穩的選擇,面試不難,因為是家鄉的大學,和我們中學關系很好,這麽多年來沒有淘汰過本校的學生,同時我綜合排名靠前有一定優勢。
傳說中只有很多年前一個學長因為填錯了答題卡而被刷。
結果我成了第二個傳說——面試差了零點幾分,我被刷了。
後來聽下面幾級的學弟學妹說,關於我被刷的傳說也挺多的,除了常見的填錯答題卡,還出現了頂撞面試老師等說法……
這件事情當時在我們家來說是驚天炸彈。
一方面我面臨著失學的風險——剩下可以繼續參加保送生面試的大學並不多,而因為準備面試,理化生科目已經好幾個月沒有復習,回去參加高考可能成績也不會很理想。
另一方面,家裏對我一直要求很高,他們無法接受我沒有通過看上去穩過的山大。
總之,那是個比較難熬的春節。一邊要頂住各方面的質疑和壓力,一邊要繼續復習練習英語。
不過結果還是好的——中國農大錄取了我。
現在回頭看,雖然過程有些波折,但終點沒有太大區別——學科方面和排名上有差異,但我可能去的這幾所大學並沒有質的差別。
但這件事情對我和我們家的認知影響是巨大的。
我被徹底打上“學不好英語”的標簽,也對英語產生了無可避免的厭惡。
雖然這兩個觀念在大學幾年中逐漸調整過來,但是徹底影響了我的未來選擇——我擯棄了一切關於翻譯、英語相關的職業,轉向經濟和金融。
高中三年我和英語的虐戀高潮源於一個不可調解的矛盾——我決定要走外語類保送的路線,但是由於家庭的沖突和自身情緒而一直抗拒。
我在大學前兩年一直來回輾轉於兩種情緒與想法中——一種是憤怒,憤怒於初中時英語老師的判斷和不太合理的家庭教育處理;一種是羞恥,羞恥於自己的無能,即使抗拒,我還是下意識把不合理的標簽加諸到自己的身上。
但當現在達成和解後,再回頭看,是一種幸運的感覺。
老師、父母和自己,每一方都有不可避免的局限,而每一方是以他自己認為最合理、對你最好的方式來做出行動。這些沖突和困境是不可避免的,但也由於這些問題使我開始了自我認知和覺察,讓我成為了現在的自己。
大學
第一次保送面試的失敗進入大學後一直持續影響著我,我陷入了一個新的矛盾——一方面我不可避免的厭惡英語,認為自己不適合學英語;但另一方面,我的主修專業仍是英語,盡管我不打算從事相關工作,但未來轉專業的升學和就業仍舊要求我需要保持相對不錯的成績。
於是在一系列的拖延糾結、反復輾轉等情緒困擾後,我開始了自我覺察和認知修正。
下面就把開頭5條建議展開說吧:
1、脫敏嘗試,培養自信
大一暑假我去了紐約參加夏令營,給中國小朋友做輔導員和翻譯。這段經歷對我的影響是巨大的,營地很少有中國人,我必須用英語日常交流。這使得我克服了對開口說英語的恐懼,同時也讓我意識到,語音語調並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表達交流的內容。
而身處英語專業本身,也是個很好的脫敏練習環境。很感謝大學時英語系的幾位老師,除了一些科目成績上的肯定,和他們的交流也逐漸重新挖掘了我對英語文學方向上的興趣。“我覺得你很適合讀文學”、“你看過的書很多”、“你的見解很有力”……
雖然我仍舊沒有走英語專業的道路,但正是這些交流幫助我一步步建立了自信和對英語的脫敏。
最後要感謝的是我校招面試時幫忙mock的小姐姐和面試遇到的兩位合夥人。其實那時我對自己仍沒有很大自信,但他們都給出了很肯定的評價,雖然只有一兩句話,但我最終消除了最後一點恐懼。
所以對於和我有類似經歷的朋友,如果對某件事——比如理科的學習、比如唱歌畫畫跳舞等等,因為過往經歷而有著恐懼或者覺得自己肯定做不好,先不要逃離,先在自己能夠接受的範圍,做出一點點嘗試,相信你會收到正向的反饋。
大多數時候我們只是給自己畫了個圈,那些我們恐懼的東西並沒有那麽可怕。
2、留出足夠長的時間
上面的經歷寫起來看似簡單,但我花了將近六年時間才慢慢達成。所以不要著急,這個過程可能有些痛苦,可能會反復,但堅持下去最終都會走出來的。
3、持續的心理咨詢
這是最重要的一條,感謝農大完善的心理咨詢中心。我大學五年保持了每年8-15次不等的持續心理咨詢,心理咨詢很多時候並不能立桿見影,而是一個持續見效的過程。
心理咨詢我覺得有些像上課,而脫敏嘗試、正念和書寫則更像課下的練習,兩者缺一不可。
我在大學前三年談起以前的經歷仍舊會不可避免的哭,但是到了後兩年咨詢時便能夠平和講述這些事情了。
4、接納自己,主動權永遠在你手中
在前面我寫過,我曾經陷入過兩種情緒,其中一種就是憤怒,憤怒於初中時英語老師的判斷和不太合理的家庭教育處理。這是情緒是很正常的。但同時我們也要註意到,未來的選擇權是在自己手中的,我們自己有權對未來做出選擇,是繼續陷入痛苦,還是調整向前。
5、正念
這是我最後最推薦的一條,如果我在中學時接觸到正念,也許能少走很多彎路。正念能夠幫助我們不帶評判的去覺察自己的情緒和想法,從而更加專註於行動本身。
這部分就不展開說了,否則能寫一本書。向大家推薦《幸福的陷阱》這本書和北大心理學院的【正念研習】公眾號,裏面的介紹非常詳盡。
最後
我現在和未來大概率都不會從事英語相關的職業,但是它依舊隨時出現在我的工作生活中,我也終於能夠達成和解,轉身平和回憶過去十年的事情。
我們的結局有點像相愛相殺十年的虐戀情侶,終於相逢一笑泯恩仇,也許沒法最後做伴侶,但還能做朋友,也挺好的。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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