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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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醉了,人去樓空,她斂眉。
        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陪醉了。長期的喝酒讓她本就昏沈的大腦變得麻木,可迫於生計,她也只能在燈火輝煌時的百樂門拉上幾位貴公子喝喝酒,好賺來度日的小費。
        她本不應該這樣的,當年她可是上海灘紅極一時的歌後。可惜命運多舛,愛上了一位花腸子。這花腸子,生得俊朗,身著西裝革履時格外風流倜儻,手上又有幾個大錢,在旁人看來,他和她的確是郎才配女貌。
        花腸子的小嘴比蜜還甜,總是用洋文叫著她:"My lady。"迷醉得誰也不知道,那樣斯文的外表,是一顆敗類的心。他是一個癮君子 ,喜歡抽大煙。自個兒抽就好了,還讓她這位芳華絕代的美人兒陪著他一起抽。害得她如今一天不抽,就好像千萬只黑壓壓的螞蟻在喉嚨裏爬。
       日子久了,她姣好的面容竟起了褶皺,泛了蠟黃,曾經柔嫩的肌膚摸起來也是軟塌塌的,整張臉像垮下來一樣,更可怕的是,自己的嗓子竟也因此變得十分沙啞,再也不能歌唱了。她無法相信這個事實,胸中的氣憤湧進了戴著珠寶的纖手,攥了拳頭,打碎了面前的鏡子。看著鏡子裏破碎的自己,她又開始顧影自憐起來,包紮好流血的手,將被殷紅鮮血染紅的白玫瑰扔出了窗外。那束白玫瑰,是他送的,可他因為她容顏暗淡,不復當年, 又找了新歡。扔了這束白玫瑰,也算忘記他的一個開始。
        她坐在夜深人靜的百樂門,就這樣想著。繁華落幕,青春不再,她像一只垂暮的百靈鳥,想歌唱,可粗劣的嗓子再也唱不出當年的天籟之音,想高飛,可一介歌女能飛出這生活的牢籠嗎?唯有自醉,唯有陪醉,方能忘卻許多不愉快,熬過生活的難堪。
        貴公子捎來的紅酒已經快喝完了,這是最後一杯了。她細細斟酌著這杯紅酒,搖晃著 ,若有所思,最後不知為什麽,她揭開了自己繡滿繁花金絲邊的旗袍一角,摩挲著自己的腿。那還是一位美人的腿嗎?蒼白的像張紙 ,毫無血色,極其枯槁,簡直像從土裏挖出來的幹屍的腿。她翹起了二郎腿,任一只紅色高跟鞋在腳上蕩呀蕩。又似乎想起了什麽,把頭向椅背後靠過去,靠過去。
       "那時的夕陽是那樣的美,我就在紗窗前,看著。夕陽的余暉,投在了白玫瑰上,照得好像朵神奇的金玫瑰。房間裏馨香依舊,他的帽子也還在我的粉紅花絲邊的被褥上。 而我累了,就躺在搖椅上,聽著留聲機裏放著我的唱片:'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一個不夜城......'渴了,就從鋪著雛菊圖案桌布的小桌上,端起我的紅酒杯,小酌一口甘醇的紅酒。有時他要是回來了,會很浪漫地,把我推在門框邊,摟住我的腰,與我擁吻。然後道一聲:'好久不見,my lady.'可惜後來他見我唱不出那樣的好曲兒,沒有當年的容顏了,離開了我。如今一切都已物是人非,就連他贈我的這身旗袍,繡的似錦繁花的光彩都暗淡了許多。"
        她這樣自言自語的,又立起身,低下頭,扯直了腰間旗袍的褶皺。
        夜深了,她該離開這個霓虹燈閃爍的繁華之地,回到她那座孤零零,黑壓壓的小洋樓了。她走了幾步,踉踉蹌蹌的,半瞇著眼笑著唱起來:"酒不醉......"嗓子裏似乎又嘶啞了,被什麽東西硌著。她這才想起,自己的嗓子已經毀了,自嘲般笑了笑,在心裏悄悄地唱著:"酒不醉人人自醉~"又說:"歌女做了陪酒女也好啊!"接著便是極其放蕩的笑,笑得前仰後合,結果倚著百樂門門口吐了一地。當她再直起腰時,擦了擦嘴邊的酒漬,皺了眉,眼中溢滿哀愁,明晃晃的。
        "喝了太多了。"她只是這樣說著,插著腰趔趔趄趄走著,最終離開了燈火通明,黃包車來往的街市,走進了那個漆黑的深巷,直至黑暗團團將她落寞的孤影吞噬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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